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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年前的命案,让他永生难忘……

2021年10月26日 10:44     来源: 中国警察网    作者: 米可   
中国警察网 · 米可  |  2021-10-26 10:44

  赵某园有许多事情都想忘记,林林总总归结起来,真正想忘掉的,却只有一幕。 

  这一幕,耗尽了赵某园半生的精力,也因此,黯淡了生活中所有美好幸福的时刻。位于画幅中央的,是一棵歪脖子树,树下蹲着一名男子,火药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几把砍刀举起,又落下,鲜血让握紧刀把的手掌滑腻。

  赵某园越是想忘,这棵歪脖子树就越是扎根进入回忆。他多么想阻拦那些挥刀的青年,要他们停下,警告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但时光不能倒转,死者无法复生,31年的漫漫逃亡路不知如何才能归于原点……

  终究,刚满18岁的赵某园还是跑了。

 

  命案发生后,赵某园先是乘坐公交车到达底站,换了一班公交,再次抵达底站,也抵达了城市的边缘。他继续偷了一辆自行车,拼命骑行,将家乡甩在身后,将恐惧甩进淮河。他跨越了城市和乡村的分界,跨越了丘陵和平原的分界,最终抵达了宿州城郊的一处乡下。这里居住着他的远方表舅。

  12月末的皖北平原,虽然一片萧瑟,劳作者们已用锄头唤醒沉睡的土地。虽然是生瓜蛋子,赵某园还是跟着表舅下到地里,有模有样地学着种麦子、插稻秧、拾黄豆、掰玉米棒子。不觉间,一年的光阴便在俯拾间翛然而逝。

  少年不知愁滋味。杀人后的恐惧似青山远黛慢慢变淡,年轻的心在天高地阔的乡野驰骋。跟在赵某园屁股后面的,还有一些叫不上大名的小孩儿,他们多是黑户,被父母送到农村躲上一阵,再接回城里重入户口。

  这样的小孩儿换了一拨又一拨,作为“孩子王”的赵某园在越发寂寥中发现,只有自己画地为牢、困在了原地。他不禁去想当年的那些同案犯们,不知现在正身处何方。

  于是,他托人打听,搜集信息,得到的结果是:被他拉来的同案犯吴某已经被执行了死刑。恐惧再次排山倒海般押了过来,看似自由的乡野变得危机四伏。赵某园没有犹豫,不辞而别,在1993年的夏天独自搭上火车,和那个年代众多打工者一道,去往了南方。

 

  李庆昌是一名六零后的老警察,人虽很瘦,但是走路生风,抓捕犯罪分子时一点都不含糊。 

  1990年12月凶杀案发时,李庆昌已是淮南市公安局八公山分局一名入警4年的派出所民警。当接到群众有关辖区内持械斗殴的报警后,李庆昌第一个冲到现场,发现行凶者已然四散奔逃,伤者则靠在那棵歪脖子树上,陷入昏迷,气若游丝。虽然一刻没有耽误送去了医院,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抢救台上。

  李庆昌对社会面很熟悉,辖区里那些不老实的混混们在他那里都能挂上号。虽然已是血肉模糊,但李庆昌还是辨认出了死者赵某,也想到了赵某生前那些死对头们。

  上世纪90年代初是一个“尚武”的年代,一个个小团伙间为了莫须有的“恩怨情仇”,你打来后我打去,下手不知轻重,却几乎很少有人报警。真正打出人命了,小混混们怕警察找上门调查,背上个“叛徒”的“恶名”,也不管有事没事,全都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为了抢时间,按照李庆昌提供的死者对头名单,分局立即组成了多个抓捕组,先后抓获了行凶的沈某和施某。经过突审得知,案发当晚,是赵某园邀集了他们二人,以及吴某和刘某利,对赵某实施了报复杀人。其中,吴某在作案时还带了火药枪。

  经过彻夜的守候,清晨,李庆昌看到吴某出现在家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左手拎包,右边的咯吱窝里夹着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显然,吴某也发现了李庆昌。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庆昌化身一道疾风,在吴某从油纸包里取出火药枪时,死死攥住了他的右手。当吴某被赶上来的战友合力制服后,李庆昌小心翼翼地取过枪,发现一发铅弹已经上了膛。

 

  每一节车厢,都是一个战场;每一个站台,都是一个世界。

  在辗转奔波的路上,赵某园看到被大包小包压弯的艰辛,看到斤斤计较的贫瘠,看到了现实社会的凶险与冷酷:那些贼眉鼠眼的小偷,他们会在站台上车时拼命向身上贴靠;一脸堆笑的妇人,挥舞着便宜住店的牌子,设下一个个用心险恶的仙人跳;还有西装革履的老板,他们乐于承诺,精于算计,将纸面上的薪水一扣再扣,甚至分文不给,全然不顾赵某园挥洒在脚手架上的汗水。

  面对这些侵害,赵某园全部忍气吞声,既没有找人诉苦,更不会去报警,他学会了向现实低头。但是,打心底里,赵某园心有不甘。他觉得自己和上面那些坏人是有区别的。但是,背负了一条人命、到处逃窜的他,又怎能称得上一个好人呢?

  赵某园想不明白,便一根又一根香烟地猛抽;一站又一站城市去流窜。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待上半年,他怕警察随时会来找上门来。他无法和他人交上朋友,更别说是和大家一起喝大酒、说大话;他学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中穿梭,希望如此便可以忘记自己的家乡,忘记自己的姓氏。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庆元,却略去了姓氏。因为他姓赵,死者也姓赵。这个赵姓已经如幽灵般缠绕了他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后来,赵某园到广东打工。每每失眠时,他就来到海边彻夜抽烟。夜的海洋给予他片刻的宁静,每当朝阳升起,他又会心升某种希望。

 

  入警前,王宁曾在当地煤矿当过3年矿工,井下负800米的劳作,在潜移默化间给予了他很强的抗压能力。

  入警后,王宁和战友们一道破获了许多案子。但最令他着迷的,还是那些横跨数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命案积案。于是,他翻出命案卷宗,从中梳理一个个在逃人员的名字,其中就有“1990.12.15”故意杀人案中仍然在逃的赵某园和刘某利。

  王宁摸排了两人全部的社会关系,试图还原当年他们逃跑的方向。王宁还一遍遍走访二人的亲属,通过他们做劝投工作。其中,刘某利家徒四壁,独居的老母亲还患上了眼疾,出行不便。王宁便在走访的同时,还帮着老人买药,甚至带她去医院就诊。周边的邻居还误以为王宁就是老太太的某位亲属。

  终于,在陪老人输液室挂吊针时,老人几乎全盲的眼睛留下了泪水。她告诉王宁,儿子刘某利曾经回家看望过自己,留下过一笔钱。当追问儿子在哪生活时。刘某利只说自己在淮河上跑船营生。

  王宁立即对淮河河道营运的船只进行暗中摸排,得知刘某利正在一条运煤船上工作。摸清了运煤船航运轨迹后,王宁和战友们埋伏在了蚌埠闸,准备等该船过闸停泊时,对刘某利实施抓捕。但不知是何原因,刘某利发觉了警方的埋伏,就在运煤船快要进闸时,他跳下货船,游到岸边,消失在一片农田中。

  王宁没有气馁,继续对刘某利开展研判和劝投工作。终于在2011年冬,迫于警方的持续压力,刘某利托人给王宁带话,声称要投案自首。只是刘某利原本是要去王宁所在的刑警大队投案,结果路过一间派出所时,两腿一软,便往里拐了进去。而此时,距离刘某利逃跑已经过去了21年。

  成绩算在了别人的头上。王宁起初有些郁闷,但是转念便释然了,毕竟社会又少了一个隐患。王宁将目光继续锁定那一串命案在逃人员的名字,先后抓获了李某、朱某、鲍某祥、孔某斌、张某贵、邱某春、蔡某斌等一系列在逃人员,还了被害人及亲属一份迟到的正义。同事们也由衷地送给他一个外号——命案捕手。

 

  千禧年后,赵某园来到宁波象山县石铺镇的渔港,第一次登上了出海打渔的渔船。渔民的收入很高,生活却很艰苦。拖网打开,成千上万斤渔获立时挤满了狭窄的甲板,赵某园和其他船员必须争分夺秒,分拣、冷藏、把鲨鱼或海龟丢回大海,然后将血淋淋的甲板冲刷干净,等待下一网渔获。

  赵某园起初并不适应海上的风浪,有次还意外坠了海,就在波涛几乎将他窒息时,赵某园被同船的渔民合力捞了上来。那一夜,赵某园坐在船头痛哭了一场,决心要好好生活下去。因为赵某园干活卖力,很多渔老大都会雇他干活,他的荷包也慢慢鼓了起来。

  只是,海上漂泊的日子不会地老天荒。休渔期开始后,赵某园不得不重返陆地。也是在此时,他结识了一名同来此地打工的姑娘林某,两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

  为了娶林某,赵某园以牛某富这个假名字,办下了结婚证。可当妻子提出要办婚宴时,赵某园拒绝了。他告诉林某,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邀集的亲友。这句话既是事实,也是借口。妻子闹了几次没有结果,只能接受穿不了婚纱的现实。

  婚后,赵某园和妻子先后生育了两个女儿。她们成了赵某园的心头肉,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他都会尽力买来。但在孩子的教育上,赵某园却始终保持沉默。他知道自己不配讲什么大道理。

  于是,他继续在海上和陆地到处奔波,努力赚钱。他还给两个女儿买了一条小狗,告诉她们,如果想爸爸了,就拍一拍小狗的脑袋,如果恨爸爸了,就踹小狗的屁股。在两个女儿面前,赵某园愿意做一只小狗。即便卑微如此,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

六 

  时光荏苒,杀人凶手赵某园已经在逃了31个年头。他成了八公山警方命案追逃最后一名、也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此时,作为该起命案积案的主办侦查员吴春昊,从王宁的手中接过了厚厚的卷宗,继续开展追逃研判工作。

  赵某园户籍底册没有照片,吴春昊便找来了他小学的毕业照,找彼时的同学反复辨认,确认了赵某园的相貌;赵某园的直系亲属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吴春昊便从他父母的旁系亲属入手,不厌其烦地走访宿州、淮北等地,先是明确了赵某园最初逃跑藏匿的方向,继而一名叫做牛某富的男子进入了吴春昊的视线。牛某富虽然落户本地,但该人从未在村里出现,也没人见过牛某富。吴春昊将牛某富和赵某园的照片进行了比对,心下觉得,有点儿准头!

  吴春昊和战友们立即赶赴牛某富此时所在的宁波市象山县开展落地核查,通过大量摸排工作,确定了牛某富就是赵某园本人,并得知他已经和渔老大签了两个月的合同,即将在第二天出海捕鱼的消息。事不宜迟,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吴春昊和战友们于10月17日凌晨行动,终于在渔港外的一间旅馆内见到了逃亡31年的杀人凶手赵某园。

  看到一群人涌进了房间,赵某园先是愣了一下。当他听到吴春昊操着淮南本地话喊他的名字时。赵某园嗯了一声,眼神暗淡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我的名字了。”

  当赵某园被押上警车后,他向民警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和妻子林某通个话——他欠家人一个解释。民警答应了他,当电话拨通后,赵某园沉默了半晌,只对林某说了一句话:照顾好两个孩子。

  警车沿着海堤快速前行。窗外虽然一片黑暗,海涛击打巨石的声音却震天动地。赵某园告诉吴春昊,我知道你们忘不了这个案子,事实上,我也忘不了。

  吴春昊问赵某园此刻是何感受。

  赵某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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